輕井澤的夜
從池袋回來，輾轉到了輕井
澤，已是傍晚。
找到朋友推薦的白ネコサイクル，租了腳踏車，馱著行李到處問路，最後還是好心的歐裏桑載我們找到民宿。我那破日語讓她老人家笑到不行。還好那家candytuft民宿的老闆娘會講英語。很驚訝的是軽井沢許多建築也都是歐式的帶著德語，義大利語的招牌，漫步在這些小鎮上，就仿佛置身拜恩洲的鄉間。
沿著三笠通路慢慢的騎行，夕陽西下，遠處星星點點的小屋炊煙嫋嫋。仿佛熏衣草似的叢花點綴著層層連綿的丘陵。開心的與朋友聊著關於許多日本文人在當地的創作與逸事。很快便到了聖パウロ教會，隱約在山林間的古老建築，如果不是便利店的老闆提醒我們，真的就錯過了。漫步在教堂旁的林陰道邊，聽一位年邁的老人講述著這裏基督的歷史，讓人想起衛匡國，想起那長達多年的“禮儀之爭”。コンラッド神父與大日向教會為這片土地興建了許許多多公益設施，看到許多泛黃的老照片，神甫與修女陪著當地的孩子們快樂的歡笑，追逐……如果沒有這些無奈的，可以避免的衝突，歡笑會依舊的。但是封建的腐朽，幕府的霸權，以至後來的大戰，信仰依舊，而逝者如斯。再一次體會到歷史的相似性，更敬畏信仰的力量，是一種愛與責任，而不是嫉妒與功利。抬頭望著天，暗淡的沒有一片雲。月亮，初升，仿佛東山魁夷畫作中圓山櫻花樹梢的月，那是京都的顏色，是春天的顏色。
走進建築獨特的石の教會，也是內村鑑三記念堂。不太瞭解內村鑑三，只在來的路上聽到過這個名字。當現在的我靜下心在網路間搜尋關於他的資料時，我想，內村的精神，是日本國寶貴的精神財富。從一個“義戰”主義者到一個絕對和平主義者，這樣的轉變，或許戰爭這顆對文人的煉金石的作用也就在此了。那些美其名曰社會改良主義者云云，將當時日本的近代化等同與西歐化，把一次次發動的戰爭說成是文明拯救野蠻的救贖之戰。他們，與內村鑑三並肩的義士，以基督的普世原則批判著走向深淵的近代日本。當日俄戰爭後，整個社會沉浸在大日本帝國輝煌勝利的陶醉中時，日本社會對於隱居的內村充滿輕蔑與憐憫。但心如汁水的他，只是，也只能默默的在這片山野間為民族的興亡祈禱。這個民族一次又一次的走向毀滅的邊緣，一次又一次的復蘇，是帶著一種信仰，一些敢於犧牲，為了真理，無所畏懼的文人義士一次又一次的拯救了自己的民族。每一個民族都有如此相似的過去，都需要帶著些許無奈殘忍的犧牲一些過早覺醒的他們。過去的只留下追憶，而這些歷史不應該忘卻，至少該記得這些犧牲者的名字。在這片土地上短暫的旅行間邂逅了許多這樣的紀念堂，仿佛能讓人感覺到天空中不再有那麼多無家可歸的飄逝的靈魂。至少，他們在多年以後回家了；至少，所有的國民都記得他們的名。當一位老師帶著一群穿著制服的小學生走進內村鑑三紀念館時，我的心在顫抖，這就是所謂的日本民族的“可怕”之處。默默的擦拭著濕潤的眼角，我想起了一首叫做《海鷗之歌》的長詩，想起了一些人，一些無法忘卻的故事……
教堂的石壁上掛著這樣一幅英語：“I for Japan; Japan for the world; The world for the Christ; And All for God.”帶著這樣的包容，內村鑑三在這蒼野間走完了自己平和的後半生。“耶穌和日本(Jesus and Japan)”在他的心中是這樣融合在一起的，突然想到了Christ and China，然後是大家會心的笑聲。
回candytuft的路上，朋友提醒我那就是川端康成旅居並創作《牧歌》，《高原》等作品的地方。記得那過去的旅行者曾經詠唱出的和歌：“碓冰嶺上楓葉紅，山高路險急煞人。千辛萬苦剛過嶺，又念從此路更難。”無可避免的談論到他的死，也不知道為什麼，我卻對同行的日本朋友這樣解釋：“He wasn't dying, he just giving up.”生活在繁雜喧鬧的城市裏，我們的心早已被腐蝕。對於一個文人，這個孜孜不倦追求著夢想的老人，這是生命中一個時代的終結，而時代永遠不會終結。死亡讓我們陷入感受到深刻的挫敗與絕望，雖然我們都知道自己不會永生不死。我們的行動卻是這樣，一種延續給後帶的行動，一種沾滿了污濁的浮躁的思想，在將來的一天也會像個體的死亡一樣，導致全人類的沒落。總不知道自己在抱怨什麼，抱怨自己也似懂非懂的社會病態？帶著太多的目的，帶著太多的壓力，文字的創作漸漸變成了被無知者追捧炒作後才有意義的商業元素。不知道為什麼，只是在現在社會的鉛字中，再也看不到如白馬湖邊純潔樸實的文字了。
望著漸漸暗下去的天色，想像著許多奇異的旅程與盡可能多的感悟。因為夢讓我來到了這裏，也會因為夢讓我再一次感受到離開的無助與苦惱，因為我終究不屬於這裏與那裏。落葉歸根，所有人都無法擺脫的宿命。在此生前行的道路上，“If we don't have our dreams, we have nothing.”帶著朋友的這句話，我想起有一個地方一定該去看看：鬼押出。
掉轉車頭，我騎向了那茫茫的夜中，我要去尋覓那關於“生命永恆戰勝了死亡永恆”的故事，也帶著我兒時的夢，去聆聽，去體味，去努力……遠方的山巒間，星光點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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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:本來是想寫一篇遊記的，最後卻摻雜了太多的感想。以下是本文所提到的一些地點的網站，希望對閱讀本文或者將要去那裏旅行的你有一些幫助：
Candytuft民宿（老闆會講英語，可以提早用E-mail預定）
http://www008.upp.so-net.ne.jp/candytuft/
軽井沢観光協会
http://www.karuizawa.or.jp/
石の教会 内村鑑三記念堂
http://www.stonechurch.jp/
聖パウロカトリック教会
http://www.karuizawa-wedding.com/
彼岸の清野 07/08/14 於杭州